金陵文脈綿延千年,在打造出一個個獨特的文學品牌之際,也逐漸形成了相當數(shù)量和廣泛影響的“文學景觀”。從鳳凰臺、雨花臺,到石頭城、秦淮河,再到雞鳴寺、玄武湖,及至近年的南京眼、濱江風光帶,南京“文學景觀”經(jīng)典正在不斷得到更新與豐富,煥發(fā)出新的城市氣質(zhì),書寫著生動的南京故事。
不久前,南京舉行“放歌揚子江”長江主題創(chuàng)作和采風活動,百位文藝名家搭乘長江傳奇游輪共游長江,幕燕濱江風貌區(qū)、南京長江大橋、浦口火車站等沿江知名人文及自然景觀以另外一種角度和面貌呈現(xiàn)于眾人面前。眼中美景終將化為筆底波瀾,這些獨具特色的景觀不久將移植于一部部文藝作品中,并在時間的更迭中彰顯出相當?shù)奈幕瘍?nèi)涵、審美價值與藝術價值。
經(jīng)典新生的長江兩岸“文學景觀”
南京是中國唯一跨越江南江北的古都,從明代開始,南京即越過長江,成為跨江而治的城市。新中國成立后,隨著長江大橋、二橋、三橋以及多個長江隧道相繼建成通車,南京的發(fā)展進入一個新的時代。近年來,南京更是向北“擁江發(fā)展”,并在不斷探索長江文化傳承保護的新路徑、新方法,將長江文化的傳承保護融入城市發(fā)展的大主題之中。
“放歌揚子江”長江主題創(chuàng)作和采風活動當天乘坐的游輪,路線從五馬渡碼頭出發(fā),途經(jīng)幕燕濱江風貌區(qū)、長江二橋、南京長江大橋、浦口火車站、浦口輪渡碼頭、八卦洲洲頭、濱江廣場、中山碼頭、江豚觀賞地等沿江知名人文及自然景觀點。隨著輪船的行進,長江兩岸的城市風貌、自然風光、人文風情和民俗風貌,走進大家內(nèi)心,引起共鳴。
“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那是上世紀20年代的一天,朱自清從南京北上,父親到浦口火車站送別。其時,長達一千公里的津浦鐵路是中國南北交通大動脈,最南端正是位于南京江北要塞——浦口。樸素的文字,真摯的情感,朱自清的《背影》連同浦口火車站一起在歷史深處散發(fā)著動人而持久的魅力。
渡江勝利紀念館記錄了人民解放軍取得渡江戰(zhàn)役勝利的光輝歷程和豐功偉績,那個歷史尖峰時刻不斷在眾多文學作品中得以呈現(xiàn)。
作為第一座由中國人自行設計、自主建造的雙層式鐵路、公路特大型橋梁,被稱為“爭氣橋”的南京長江大橋凝聚了幾代人的情感與記憶,并在文學作品中閃耀著奪目的光輝。
近年,南京長江兩岸的“文學景觀”經(jīng)典正不斷得到更新與豐富,煥發(fā)出新的城市氣質(zhì),書寫著生動的南京故事。
比如隨著長江江豚升級為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作為全國唯一可在市區(qū)看到江豚的城市,南京誕生了絕佳江豚觀賞地;連接江北新區(qū)與八卦洲之間的上壩夾江大橋,由于設計有人行和非機動車通道,已成為居民騎行和漫步觀賞江景的新“網(wǎng)紅打卡地”;山秀水闊、名勝薈萃的幕燕濱江風光帶已成為市民享受閑暇時光的又一個好去處,“金陵古佳麗地,而北郊為最”,這里集自然和歷史文化于一身,坐擁古“金陵四十八景”中的幕府登高、達摩古洞、燕磯夕照、永濟江流、嘉善聞經(jīng)及化龍麗地六景,包含長江觀音景區(qū)、達摩古洞景區(qū)和燕子磯公園三大景區(qū),是領略六朝文化的佳地。
深厚文化底蘊鑄就獨特“文學景觀”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南京有著古老而深厚的文化底蘊,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意義上的“文學之都”。
金陵科技學院文學院副院長趙步陽介紹說,發(fā)軔于唐代的“金陵懷古”詩詞,不但為南京留下數(shù)量浩繁、主題集中的文學作品,而且逐漸形成了相當數(shù)量和影響廣泛的“文學景觀”,為其打造出了獨特的文學品牌。
“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宮殿六朝遺古跡,衣冠千古漫荒丘”……由于文化人對南京的鐘情,有關南京的名篇佳作層出不窮,既展示金陵壯麗多姿的山川風物,又蘊涵著深厚豐富的社會內(nèi)容。其中,以鳳凰臺、雨花臺、石頭城-清涼山、秦淮河-夫子廟-烏衣巷、雞鳴寺-臺城-玄武湖等點與線有著最廣泛的影響,“具有相當?shù)奈幕瘍?nèi)涵、審美價值與藝術價值。”
這些“文學景觀”均包括不少知名文學家的書寫、眾多膾炙人口的作品、流傳甚久的文學掌故,并在古今游人和讀者中擁有較高口碑,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劉禹錫《金陵懷古》、王安石《桂枝香·金陵懷古》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作品,至今仍被人所津津樂道。
大到一山一水,小到一亭一閣,甚至一草一木,文學景觀既是一個可供觀賞的景觀,又是一個可供閱讀的“文本”。文學景觀越著名,其被賦予的意義越豐富,甚至被視為人類思想的一個記憶庫,讓后來的人不斷從不同層面、不同角度去觀照、審視和解讀。
據(jù)南京大學教授程章燦介紹,有人曾經(jīng)整理過一個表格,歷史上描寫玄武湖、紫金山的詩歌,隨便找找都有好幾百首;到過棲霞山的古代文人詩人,也有好幾百位。這些詩人既是讀者,又是被讀者。“他們讀了南京,對于南京的歷史文化有感覺,用詩歌這種形式表現(xiàn)出來,那么他們寫出來的閱讀體會,他們的詩歌作品又成為后來人們閱讀南京的依據(jù)。”
重新認識南京城市文化起點“石頭城”
如果要評選南京最具代表性的“文學景觀”,清涼山-石頭城當仁不讓。此外,秦淮、臺城、新亭、烏衣巷、鳳凰臺等地理符號也因為在進入詩詞文本后,歷經(jīng)詩人反復吟詠,從而凝結了意蘊雋永的文學意象。在趙步陽看來,唐代劉禹錫最初在想象中寫下《金陵五題·石頭城》,不僅開創(chuàng)了對石頭城這一地理意象詠寫的典型范例,更營造了金陵地理空間符號與自然意象的經(jīng)典組合模式,自此以后,“石頭城更多地成為詩人文士游訪懷古之地。”在他們筆下,石頭城作為金陵的代指,詩人由眼前之景出發(fā),從而聯(lián)想起其歷史。
自清末至民國,隨著南京城市面貌發(fā)生很大的變化,歷史上那些著名的“文學景觀”也不可避免地發(fā)生變化。
比如石頭城,“民國的詩人、作家們幾乎無人為其寫下詩歌或散文。”據(jù)趙步陽研究發(fā)現(xiàn),在清嘉慶十六年的《江寧府城圖》,石頭城還在其中,但到后來的《新測金陵省城全圖》,石頭城已不可尋見。他從馬元烈的《首都名勝》和張恨水的《清涼古道》相關描述中才了解到,作為實體性文學景觀的石頭城遺址并未消失,只是因為其時清涼門堵塞不通,懷古的文人游客難以抵達。
作為南京城市文化起點的“石頭城”,在詩人文士視線與筆下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并一度在張愛玲筆下成為“荒涼殘破的石階”。直到2003年,在經(jīng)過一年多的整治之后,人們才得以一窺鬼臉城的全貌。此后,南京著名學者薛冰在《清涼山史話》《南京城市史》等著作中對其都有相當篇幅的描述。
此后,隨著南京城市發(fā)展,尤其是在南京從倚重江南的“秦淮河時代”邁向擁江發(fā)展的“揚子江時代”的通途中,石頭城這一經(jīng)典“文學景觀”再次煥發(fā)出新的生機。
南京大學教授賀云翱表示,它見證了南京在歷史上充分利用通江達海的條件,成為長江流域重要的海上絲綢之路城市,同時還是把古代海上絲路推向巔峰的長江城市。此外,隨著清涼山崇正書院、清涼寺、掃葉樓等諸多景點的再次回歸,人們越來越認識到其獨特性和重要性。
“秦淮河”從觸景感懷到富有現(xiàn)代意味
在時間的推移中,經(jīng)典“文學景觀”處于更迭當中,具有現(xiàn)代形式與現(xiàn)代意味的“文學景觀”也正在出現(xiàn)。
作為近代史上較早對外開放的都市,南京不斷涌現(xiàn)出新事物,包括現(xiàn)代工廠、學校、公共建筑、道路等。
趙步陽介紹說,中山陵作為當時最有影響力的紀念性建筑,在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頻率較高,在柳亞子、郭沫若,以及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賽珍珠筆下都曾出現(xiàn)過。在諸多詩文中,有的描述了中山陵的莊重典雅,有的提示了其對于南京這座城市的重要意義。此外,江南水師學堂、江南陸師學堂、礦務鐵路學堂等,則提示了魯迅、周作人兩位文學巨匠在南京求學時的一些歷史遺存。
作為民國時期南京最有影響力的“文學景觀”,浦口火車站幾乎是毋庸置疑的。父親穿越鐵軌、攀爬月臺,為兒子買橘子的笨拙身影,感動了后來的無數(shù)人。2013年,浦口火車站舊址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如今,浦口火車站正在改造當中,未來將實現(xiàn)“文旅+科技”融合,形成數(shù)字化文旅新業(yè)態(tài)。
朱自清和俞平伯的同題散文《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成就了現(xiàn)代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在趙步陽看來,雖然勾連著同一個文學景觀——秦淮河,但是,朱自清、俞平伯二人筆下的秦淮河迥異于唐代杜牧的觸景感懷,其意象內(nèi)涵已經(jīng)被賦予了現(xiàn)代意味,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朱自清是故地重游,文章里流露著對燈月交輝的十里秦淮熱切的依戀之情;俞平伯是初次到訪,其行文中有一種空靈而朦朧的意境。
如今,漫步東水關遺址公園的秦淮河邊,朱自清、俞平伯身著長衫佇立于此,他們的塑像和他們曾為秦淮河所寫下的那些夢幻和燈影,一起被后人仰望著。秦淮河的另一邊,老門東已成為年輕人的生活時尚樂園,這里不但是老城街巷肌理保存得最完好、最能體現(xiàn)古都特色的地區(qū),而且代表了南京的現(xiàn)在:網(wǎng)紅打卡店、文博場館、休閑體驗地等讓夫子廟充滿了活力。
休閑“文學景觀”融入百姓日常生活
今天,南京的“文學景觀”正向點線面結合全面發(fā)展,彰顯著一個山水之城的魅力,并不斷融入百姓日常生活當中。蘭苑劇場、紫金山、明城墻等“文學景觀”不斷躋身文學之林。
2001年,隨著傳唱了600年的昆曲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首批“人類口頭和非物質(zhì)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南京朝天宮的蘭苑劇場漸漸成為這座城市的又一處文化地標,讓無數(shù)年輕人擁躉。
隨著夜晚來臨,昆笛響起,幕布拉開,外面的喧囂就此被隔絕開來。和蘭苑劇場一起流傳的有白先勇,有張繼青,有單雯,還有專屬于昆迷們的那種閑適。作家們都醉心于此,并在作品中一再書寫其世俗與風雅的雙面性。
作為一座頗具唯一性和獨特性的文化高峰,紫金山見證著南京的古都文明,并以其秀美、壯觀成為歷代文人學者的精神寄居地。漫步在擁有豐富生態(tài)環(huán)境和自然景觀的紫金山山中,不但能邂逅樹、陽光、山泉和林鳥,還能領略南京的歷史滄桑和綿延不絕的文脈:山中分布著各類名勝古跡200多處,包括世界文化遺產(chǎn)1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5個;在縱向時間軸上有六朝文化、明文化和民國文化三大板塊;在橫向的文化結構上,又包括了禮儀文化、陵寢文化、宗教文化、名人文化和休閑文化等,堪稱“文化高山”和“中國文化名山”。在南京詩人朱朱眼里,紫金山就是一座在自然的庇護下留住了歷史的小城,堪比比利時著名的文化名城布魯日,“如果說布魯日保存的是歐洲的中世紀,是那個年代的一個標本,那么東郊則微縮了更多的朝代,以它的那些遺址乃至散落于草叢之間的殘碑斷碣,誘發(fā)著我們紛繁的追思。”
盡得南京山川之利的明城墻,由于在650余年的時間河流里,城與人相伴而生,如影相隨,在還城于民、走向申遺,以及不斷融入市民生活的過程中,這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文學景觀也正得到不斷鞏固和廣泛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