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青年與詩歌——第五屆揚子江詩會舉辦江蘇青年詩人作品研討會暨大家講壇活動

(2022-12-21 10:58) 5979091


  江蘇作家網訊  2022年12月19日,省作協(xié)在線上舉辦第五屆揚子江詩會江蘇青年詩人作品研討會和大家講壇暨2022年度揚子江筆會,聚焦當代青年詩歌寫作,邀請國內知名詩人、詩評家、詩歌刊物主編參與點評和研討。

  在莫比烏斯環(huán)上游泳:詩歌的外溢與進入

  為加強江蘇青年詩人隊伍建設,2022年,《揚子江詩刊》發(fā)起江蘇十佳青年詩人評選活動,評選名單將于明年公布。第五屆揚子江詩會江蘇青年詩人作品研討會分為上下午兩場舉辦,點評的青年詩人大多為入圍十佳青年詩人終評名單的青年詩人,會議采用點評專家與青年詩人一一配對的方式,對青年詩歌進行針對性點評和改稿。省作家協(xié)會黨組書記、書記處第一書記、常務副主席汪興國出席研討會并代表省作協(xié)向各位專家表示感謝,他希望通過本次活動,推動全國詩歌界更加關注江蘇青年詩人的寫作實踐,提升他們的創(chuàng)作水平,共同助力江蘇青年詩人的進步成長。省作協(xié)副主席、《揚子江詩刊》主編胡弦和《揚子江詩刊》編輯部主任白小云分別主持研討會。

  “在莫比烏斯環(huán)上游泳”是南京財經大學教授孫冬對劉康詩歌的形容。她認為,劉康的詩是一種十分獨特的抒情敘事詩,常常通過使用異域的地名和人物、在敘事中制造時空錯位、創(chuàng)造超現(xiàn)實場景等方式,為熟悉的日常帶入陌異感,因而雖起于瑣碎的世俗世界,而終能抵達超驗的想象,在虛實交疊的界面上,思考死亡和存在的終極問題。在劉康的詩里,生活和讀寫融為一體,此刻和彼時、自我和他人、世俗和超驗、此處和外邦無限連接,仿佛無止境的莫比烏斯環(huán)。但缺陷在于莫比烏斯環(huán)是閉環(huán),可能會因為過于流暢而杜絕了外溢。

  孫冬在點評中談到經驗問題時,反對對生活經驗做窄化理解,贊同劉康將閱讀經驗乃至“超驗世界”納入真實生活經驗的努力。事實上,本次點評的青年詩人中,突破日常時空和偏重抽象寫作的不在少數(shù),但這類寫作往往存在類似問題:或過于封閉,或難以進入。如何在個人體悟與公共經驗之間建立溝通的秘道是他們面臨的共同課題。如四川省作協(xié)副主席、《星星》詩刊主編龔學敏點評殷俊作品時,肯定其寫作具有很高的辨識度和很好的語言底色,但建議她持續(xù)打開詩歌中的生活世界。中國作協(xié)詩歌委員會副主任、中國詩歌學會副會長、成都市文聯(lián)名譽主席梁平看到了貫穿茱萸詩歌的寫作線索是痛惜曾經影響過自己而正在消亡的人文情懷和精神譜系,期盼能夠在自己的詩歌世界中讓它們永生,從而尋找真正的生命和精神同道,但梁平仍然希望茱萸可以繼續(xù)嘗試拓寬自己的詩歌領域。北京大學教授唐曉渡在點評李看的詩作時指出,李看的詩在柔和守弱中自有一種警醒和堅定其語言罕見的生動自如,表明了她對當下即刻的美——枝頭上的花的極度敏感和瞬時賦形能力。在她對自己的樣子的傾心追慕中,隱藏著一個詩人最可寶貴的天賦,需要警惕的是以此自獄。“所謂自己的樣子,對詩人來說更多意味著敞向未知的不斷的生成。”

  黃語蝶、郭幸和秦三澍等青年詩人的詩歌則呈現(xiàn)出更為隱晦幽深的面貌。南開大學教授羅振亞形容秦三澍是“語言的煉金術士”,其語言實踐看似狹窄、實則幽深,他的詩歌意象非常飽滿,而且意象自身就凝結著理想色彩,有一種蘊藉的、朦朧的詩歌關懷,再加之敘述邏輯的跳躍和省略,意象并未完全安置在邏輯情感中,從而增加了解讀的難度?!睹г犯敝骶帍垥匝┱J為黃語蝶是一位內心豐富、專注、敏銳的詩人,她敢于進行寫作實驗,將意象、情感、場景、細節(jié)鋪陳得十分綿密,有些詩句甚至橫跨整個頁面,她的詩往往流露出困惑感和異質性,抽象感強烈,但要避免文字呈現(xiàn)出過度的室內感。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執(zhí)行主任、教授張清華也肯定了郭幸詩歌中的生發(fā)性,認為她的詩里有精細的個人世界和內心生活,感情豐富但不撒嬌,《蘇康碼》有明晰的現(xiàn)實感和生活感,《影子》《啞巴》等則更為現(xiàn)代:意思不明確但相當豐富,詩歌主體與作者本人構成了鏡像關系。但張清華指出,“寫詩如同建造園子,要先提供確定的入口,再將豐富的景觀隱藏其中”,建議郭幸將潛意識的設置深度和詩歌的隱喻關系與現(xiàn)實的確定性的東西連接起來,來到公共經驗可以抵達的地方。

  青年女詩人記得則經歷了一條從具象寫作到抽象寫作的轉型之路。在《人民文學》編輯劉汀看來,記得的寫作具有女性意識又不局限于性別,她善于捕捉生活中的細小,寫作前后期呈現(xiàn)出比較明顯的差異,逐漸走向了不那么具有現(xiàn)實感的抽象書寫。但劉汀建議,在風格轉變過程中,尤其應避免意象過于虛化和松散,詩歌邏輯要遵從現(xiàn)實世界的既定事實,否則其超拔性和先驗性往往是立不住的。

  寫一首詩也是在發(fā)明它的寫法:詩歌的敘述和語言

  另一部分青年詩人擅長于日常生活和具體事物中提取詩意。南京理工大學教授黃梵將袁偉的詩歌歸為“物象詩”,袁偉將視線收窄到事物之上,重在挖掘事物的隱喻關系而非象征關系,通過事物的特性關聯(lián)其他,這類寫作的關鍵點在于能否找到獨特的關聯(lián)點,而袁偉正是由此證明了自己的洞察力。但不足的是,袁偉重視意象空間的開闊而忽略了語言空間的探索,語言的留白處理不到位,敘述線條過于連續(xù),缺乏跳躍。

  “如何在保持自然通透的詩學風格的同時,賦予詩歌語言足夠的張力和彈性?”《十月》主編助理谷禾點評大樹作品時,對這一問題作了集中闡發(fā)。谷禾認為,大樹的詩歌寫作扎根于當下和自我,字里行間散發(fā)著濃郁的煙火氣息,其語言自然通透又情感豐沛,但“詩歌同時兼具重新發(fā)現(xiàn)甚至發(fā)明語言的重負”,這樣的寫法更需要鮮活的細節(jié)來增強整體的豐富性,處理好呈現(xiàn)和留白的辯證關系,讓作品生發(fā)出最大的詩意。

  詩歌是語言的藝術。胡弦點評時指出,“寫一首詩其實也是在發(fā)明它的寫法。”揚州大學教授葉櫓評價宗昊的詩體現(xiàn)出對生存環(huán)境和生存狀態(tài)的樸實詩性的表達,他的想象力具有夢幻般的魅力,其詩歌語言不追求所謂的現(xiàn)代性的奇形怪狀,而他所傳達出的思緒與詩情卻充分體現(xiàn)了一個現(xiàn)代人嚴肅而深邃的生存思考。無錫市作協(xié)主席黑陶贊賞許天倫的敘述沉穩(wěn)細致、從容不迫,善于由日常進入,再超越日常,詩歌內部的時空感十分開闊,能看到個人生活的影子,有很強的詩歌感悟力和表現(xiàn)力。東南大學副教授張娟在李海鵬的《轉運漢傳奇》里看到了馮至的影子,這首改編自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的詩歌,敘述時做了人稱轉述和語體轉換,具有微妙有趣的節(jié)奏感。揚州大學教授羅小鳳認為張昭琦能從小場景、小情緒上升到存在格局,同時也做了詩體形式的探索,語言有種夢囈般的感覺。

  同時,語言和敘述恰恰也是制約很多青年詩人持續(xù)成長的關鍵因素。浙江省作協(xié)副主席、《文學港》主編榮榮看重里拉詩歌中的“寂靜之聲”,認為她的詩有獨屬個人的生命體驗,有溫暖的質地和恬靜的角落,但有些語句表達不夠簡潔。詩人葉輝認為鄒勝念的詩歌已經具有一定的成熟度,但目前仍然局限于個人感覺層面,詩歌語言錘煉得不夠,隨感式的敘述略多。在上海交通大學教授何言宏看來,汗青的寫作體現(xiàn)了Z時代的特點,內里充滿個體的緊張創(chuàng)傷和被剝奪感。汗青善寫場景,寫空間,寫微型敘事,但文體意識還需要加強,情感也過于悲涼,缺乏控制。

  語言之于詩歌,在于深化“詩意”,生發(fā)“陌異”?!肚啻骸分骶幚顧{尤為喜歡楊隱的《提瓜記》,就是感到這首詩對事物秘密的把握與呈現(xiàn)出人意表,但楊隱的另外有些詩——無論詞語、意象的選擇,還是主題、情感的表達,則未見新意,詩歌的敘述藝術需要加強。泰州市文聯(lián)主席龐余亮喜歡鄒黎明的《天剛有亮意》,但認為鄒黎明的部分詩歌做了過多減法,整體不夠飽滿,用詞和主題也具有慣性?!对娍飞绺敝骶幓艨∶髡J為清越的詩歌是比較開闊的寫作,她借助裝置藝術探索詩歌表達方式,勇于跨界,努力尋找自己的精神原型,其中有些詩句字數(shù)完全相等,這種方式可以嘗試,但不宜泛化。

  青春在未來等待寫作者:大家講壇聚焦詩歌與青年

  19日晚,第五屆揚子江詩會大家講壇以“詩歌與青年”為主題,延伸探討青年詩歌寫作問題。南京財經大學黨委副書記、教授溫潘亞,南京師范大學教授何平,南京大學文學院副院長、詩人傅元峰和詩人龐余亮、黑陶、胡弦參與論壇,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蘇州大學教授王堯主持討論。

  談到青年詩歌寫作,傅元峰回顧了上世紀80年代的校園詩歌文化,認為80年代的校園刊物作為新時期文學底座的一部分,有著鮮明的亞文化血統(tǒng);這代人大學畢業(yè)后,又將校園詩歌寫作實踐帶向各個角落,但評論界往往忽略了青年詩歌中的亞文化部分,尤其是獨立音樂的創(chuàng)作整體上被忽略了。何平認同傅元峰的判斷,在他看來,要全面判斷青年詩歌寫作的價值,不能僅僅局限在詩歌領域中,早年的詩歌寫作激活的不僅是語言和審美,更是思想,很多青年寫作者轉而進入其他領域后,早年詩歌寫作的思想積累仍然保留了下來,在其他領域繼續(xù)被激活和運用。

  “大學時代應該是詩人輩出的時代,這個年齡段是最容易、最愿意、最喜歡寫詩的時候。”一直在中文系教學的溫潘亞在共同懷念80年代校園寫詩風潮時,感慨近年來學生已經很少寫詩了,“一切都那么平靜、理性。”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龐余亮和黑陶都是在大學階段開始了詩歌寫作。黑陶的第一首詩發(fā)表于35年前的冬天——1月7日發(fā)表在《蘇州日報》,他深受鼓舞并一直堅持寫作到現(xiàn)在。龐余亮分享了自己詩歌寫作的幾個階段,直到1992年還沒有建立起自己的詩歌,這之后開始尋求改變,直到1995年發(fā)生蛻變,在《底層生活日記》《理想生活》等作品中,“將生活中的痛苦、不甘和失落都寫進去了”,引起了較大的反響,到1998年以后創(chuàng)作量再次削減,直到2008年對自己的生活進行深度反思后,又迎來了新的創(chuàng)作高峰期。

  “2016年后,我又進入了瓶頸期”,龐余亮說,“我所以坦誠地分享我的詩歌成長史,是希望大家從我身上思考如何維持創(chuàng)作的連續(xù)性,避免止步不前。”因而,在探討“青年與詩歌”的過程中,與會專家逐漸由此生發(fā),思考“為什么新詩好像不支持人變老?”傅元峰觀察發(fā)現(xiàn),很多中國現(xiàn)當代詩人到了中年以后逐漸不再具有旺盛的詩歌創(chuàng)作力,他們最好的作品都是青年時代寫出來的,但反過來看,也許晚年創(chuàng)作能力的衰退恰恰說明早年的寫作已經隱伏著危機。他以葉芝為例,“葉芝是一位成功變老的詩人”,他早年的寫作十分圓熟,反而到了晚年才越寫越清澈,越寫越激蕩,到了晚年才從知識和經驗中走出來,達到語言的純粹境界,“這就是薩義德所說的晚期風格,在晚年寫作中產生了青春氣息。”

  “青春”作為寫作的純粹性被重新提煉出來。胡弦結合自己的經歷也對此作出了闡述。胡弦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寫詩,直到有一次偶爾接觸到《詩歌報》,認識了更多的詩歌文本后,開始了更加自覺的寫作階段,中間也遇到過瓶頸,“詩歌確實是青年人的事業(yè),現(xiàn)在也很重要。如何突破中年寫作?”胡弦認為,自己更多是把當下寫作當作未來寫作的序曲,“詩人對自己的未來還是要帶著一點盲目的預感,青春在未來等待寫作者。”(俞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