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七十期

無界

趙翼如

 偶爾瞄一眼90后的創(chuàng)業(yè)空間，似乎猛地撩開了另一個世界。其中明晰的脈絡(luò)走向，與陌生的枝節(jié)一樣讓我心驚。

 “合坐”“逼格”……活在手機上的一代人，諸多語匯切斷了慣性思維，把我說得一怔。

 一個APP居然擊潰了某個行業(yè)？

 我已然是“陳年舊物”，所欣賞的“閑游之心”在此多余?；恼Q感從沒這樣強烈過。

 這是一本尚待解讀的書。這兒有一個共同的場，連接著一種精神的互動。

 空間雖小，里面多元的暗示，凸顯著遼闊“無界”?！盁o界”打開了我的新視野。

 想起了一句話：改變那不能接受的，接受那不能改變的。

 本期《行者》，請看張煒躲入的“無言空間”；且觀代薇關(guān)于足球的記憶回放。

無言

文/張煒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很少知道什么是“三線”了。我也難以準確地解釋，只知道是那段特殊時期，修在山地或偏遠地區(qū)的一些重要工程。幾十年過去，時局形勢以及思想都松弛下來，這些工程也就沒有了用場，再加上管理和維護費用巨大，如今大多廢棄不用。

 然而那是多少人的血汗智慧的結(jié)晶。有些工程極其完美，由于選址都是荒遠僻靜之地，今天看往往免不了山清水秀。我在城東的山隙里就找到了這樣一處不小規(guī)模的建筑，山谷中開墾整理出大大的院落，蓋了一大排寬敞結(jié)實的房子，還有三個大水池。這一切都被一扇大鐵門給鎖在里面，空地上已是叢林茂密，梧桐和苦楝樹槐樹榆樹不少于二十株。更壯觀的是山坡上的大樹，呈合圍之勢擠向這個院落，就像齊心守護一個山里的珍奇一樣。這里一片沉寂，只有幾條鋪得極為講究的甬道在訴說當年的繁華。我搞不明白那幾個奢侈的大水池，是真的泳池還是養(yǎng)魚池、防火水池？都不像。

 這是我在山里游蕩時的發(fā)現(xiàn)。從此不再忘記，時不時就要轉(zhuǎn)到那兒，從山坡，從大門，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它。無論是擇址還是建筑，它都是一個了不起的山中杰作。有一條彎曲的道路通向山外，現(xiàn)被葛藤覆蓋，就像一場綠雪封了山路一樣。我想，一個人如果得以在此安居，哪怕是短期借住，那將是怎樣一份福氣。當然，這又是一個現(xiàn)代人的夢想，它切近而又遙遠，只是不近情理。

 可我開始把它掛在心上，為它的閑置抱屈。是的，它這會兒只好在山中冷寂，因它與現(xiàn)代城市太隔膜了。然而它近在咫尺，它真正安靜的時間不會留下太多了，說不定有人就會把它記起，適時派上一個時髦的用場。我后來了解到它屬于“三線”時期的一處工程，當年是一處特殊的電力設(shè)施，至今還歸屬電業(yè)系統(tǒng)。我多想躲到這個閑置的地方。從此心里有了個放不下的念頭。

 于是努力爭取，結(jié)果頗費周折。令我大喜過望的是，半年后真的成功入住了。

 一番折騰開始了。我與幾位朋友動手整過了年久失修的屋頂，挖出了大小水池中的淤泥和腐殖，又把院內(nèi)的甬道清理出來，再從荒地上開出兩塊菜園。從入住大院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有間斷地迎接起林中的野物，拖著長尾的大鳥，躥來躥去的野兔，還有站在一角注視的草獾。野鴿子的聲音就在頭頂?shù)拇笥軜渖享懫?，與遠處山隙傳來的啼鳴呼叫應答。

 一切都收拾停當，有了被褥和炊具之類，有了越冬的火爐，有了書籍和筆墨紙張。這里可以住得下一個連隊，幾乎每個星期天都有些朋友來。大家都說，如果能在這兒安安穩(wěn)穩(wěn)住上一年，真值得慶幸了。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在此一住兩年多。即便在很久以后，我都為曾擁有這一段幸運時光而心懷感激，并一直記住了這種賜予。

 山中的夜晚對我并不陌生。然而這里空曠清寂得出奇，半夜時分總會有一聲凄然長啼，讓人分不清這是何方何兆。勤勞的野物整夜都在院里忙碌，它們掘土，從西到東地翻開一溜溜濕土。有時我睡不著，凌晨起來工作，遙對星星，陪伴那些不眠的生靈。

 菜地的南瓜和芹菜蘿卜長勢喜人，水池里的魚也肥胖歡騰。雞群呆在院角的沙地上，總在陽光下做著愜意的沙浴，并時不時把蛋下在粗砂粒上。我和朋友們點種的花臉豇豆大獲豐收，芝麻和芋頭也繁茂可期。春夏的布谷鳥一整夜深情長啼，勾起人的陣陣懷想再也不能止息。下半夜動手煮一碗方便面即是美餐，它突然冒出的香味會讓窗外一些生靈屏息許久。

 難忘的兩年，大山的恩惠默不作聲。不止一次有人詢問：這么久你到底去了哪里？出國了？我幸福無言。是的，凡是巨大的幸福，它的結(jié)果往往會帶來長時間的沉默。

熱愛的眼角掛著熱愛的淚

文/代薇

 2002年韓日世界杯，這是國際足聯(lián)首次在亞洲舉行的世界杯，也是首次由兩個國家共同舉辦的世界杯，還是記憶中唯一不用熬夜看球的一屆世界杯。那一次，中國隊首次打進了世界杯。當然，最終奪冠的是巴西國家隊，成就五冠王霸業(yè)。卡恩獲得金球獎，羅納爾多獲得金靴獎。

　那個狂歡的夏天，我應邀為本地一家報紙寫“她們踢吧”欄目組稿，每天發(fā)一篇女詩人與足球的稿子。見報的有舒婷、翟永明、海男、潔塵、尹麗川、藍藍、魯西西、李輕松、娜夜、代薇等人，這個陣容今天來看是足夠驚艷！

 世界杯并不專屬于男人，它對女人意味著更多，它是女人的白日夢。她們說，“再沒有比世界杯更幸福的時光，可以一個人睡大床，可以看那么多帥哥！”

 女詩人海男喜歡球星萊茵克爾：“我所迷戀的萊茵克爾把世界上最美妙的一瞬間留給了我。1990年世界杯開始時，我還在魯院的教室里看足球，那是我第一次迷戀足球。我為什么迷戀足球，因為我旁邊是遲子建、洪峰等人，他們才是真正的足球迷。也是真正的足球鑒賞者。我是因為受到他們的感染才進入世界杯去的。當萊茵克爾射門的那一瞬間降臨時，我像瘋了一樣，我的熱血奔涌，簡直像看見了世界上最美妙動人的時刻，從這個時刻開始，我就迷上了萊茵克爾。然而，看見萊茵克爾是有限的。在那些有限的時間里，我不僅僅迷戀上了他射門那一剎那，我還迷戀上了萊茵克爾的眼睛，他的眼睛憂傷、潮濕，充滿了時間和空間的想象力?！?/span>

 翟永明眼見心愛的意大利隊出局而心痛不已：“意大利隊注定要被暗算出局，這個不爭的事實昨晚不出意外地發(fā)生了，全世界的女球迷肯定都氣瘋了……世界杯將繼續(xù)笑到最后，哪管熱愛足球的人為它哭泣。再見了，藍顏薄命的意大利隊。我不知道還有沒有純潔的足球能讓他們再英姿勃發(fā)，不過，無論足球依然是圓的或從此變成方的，都不影響他們因這一場比賽，因他們讓人動容的壯烈而升至我心中的第一位。”

 尹麗川冷酷到底：“不知道別人是怎樣，反正對我，最激動人心的倒不是喜愛的隊勝了，而是喜愛的隊輸了——我說的是內(nèi)心煽情的程度。勝利其實沒什么可說的，也就照一照群情激昂的大街小巷，失敗則是千古的話題，煽情更需要悲劇而不是喜劇?！?/span>

 于我而言，說起阿根廷隊就像“對一條魚，說起它的河流”……我愛阿根廷，因為足球，因為巴蒂·斯圖塔?！笆聦嵣衔覐奈措x開過你，在那段狂野歲月里，瘋狂歷程中，我信守諾言，你所要做的只是看著我，你就會知道。”這段動人、憂傷的歌詞來自《阿根廷別為我哭泣》，它的旋律就像那些年我們與阿根廷隊的所有交集。

 有人說，在我們這個時代，上帝的下面是馬拉多納，羅納爾多再往下一點，往下要很遠才是其他球員。這是對羅納爾多的準確定位。作為世界杯歷史上的最佳射手，巴西國家隊還欠肥羅一個告別儀式。

 阿扎爾說，梅西是當今最佳，但不及齊達內(nèi)和普拉蒂尼優(yōu)雅。普拉蒂尼我記得球襪褪到腳踝，持球待機，不像比賽，像剛發(fā)了薪水在超市里溜達。齊達內(nèi)則是深得化繁為簡、舉重若輕之味的宗師。古利特、亨利、雷東多也都優(yōu)雅。如今的梅西、C羅，純靠速度取勝，跑得跟屁股著火似的，眼神中也透著股小偷的氣質(zhì)。

 多年后再回望2013年夏天的世界足壇，“告別”二字將是標簽。曼聯(lián)主帥弗格森宣布本賽季結(jié)束后退休，緊隨其后宣布告別足壇的是貝克漢姆！法國當?shù)貢r間5月18日，英國著名球星大衛(wèi)·貝克漢姆打完了自己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場比賽，以一個球員的身份告別綠茵場。據(jù)當?shù)財?shù)據(jù)統(tǒng)計，巴黎一賽，共有44983名觀眾來到現(xiàn)場觀看這場“小貝告別賽”，貝克漢姆以巴黎隊長的身份出場。比賽第86分鐘，教練安切洛蒂拉維奇換下了貝克漢姆，他熱淚盈眶擁抱隊友，所有球迷起身為他鼓掌，許多人同小貝一起流下眼淚。他說：“在這里結(jié)束我的職業(yè)生涯很特殊，巴黎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要走了，我很悲傷?！?/span>

 隨著電視的轉(zhuǎn)播畫面，我腦海中反復疊映出當年那個目光迷離的金發(fā)少年，剛過中場線即起腳射門，圓月彎刀一招斃命。初識貝克漢姆，從人到球技竟如此驚艷！據(jù)說“愛人就該愛他的靈魂，否則聽起來讓人覺得不誠懇”，好吧，不是我們不相信綠茵場上會再有青春的偶像，而是我們已沒有那青春再去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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