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第四十二期

2015年01月21日 09時56分 
 

接地氣

趙翼如

 總聽老人說:有樹的院子才是個家。

 15歲第一次拿了工資,就鬼使神差跑南京玩。勾留我的,正是滿城梧桐雪松。在樹下走一回,似乎就“得氣”了。很想有一天擇林而居。

 樹擁有生命的一切豐富特征,是大地的神來之筆。它那么安靜從容地站著,心思可隨風飛天涯。

 一到年頭,樹的姿態(tài)就出來了。敞開的枝葉,讓世界走進來。

 《世界是平的》一書作者后來發(fā)現(xiàn):橄欖樹在這個世上是所有東西的化身——它將人安頓在一處。

 院子里有了自己種的樹。壓實泥土澆上水的感覺,真爽。樹影下編《行者》,恰與文中之“樹”相逢。葉辛、羅望子、張羊羊,三個不同年代的人,寫出了姿態(tài)各異的樹。

 

東坪千年古道

/葉辛

 這一條古道不甚著名,可每一塊山石都透出古樸、蒼涼及油潤的歷史感,拾階而上,踩著一塊塊形狀各異的石頭,任何人都會油然而生出滄桑之感,還會情不自禁道出一句:這條路該有些年頭了。

 正是灑著暖意的初冬時節(jié),山路上透過稀疏的樹葉,灑下點兒花花太陽,微風時而從峽口那面拂來,不冷不熱,耳聞啁啾不休的鳥語,空氣里彌散著以晚桂為主的馨香,四周的山谷里幽靜安寧,感覺真的好極了。

 古道上鋪滿了泛黃透潮的落葉,腳踩上去,沙沙作響,樹影婆娑,讓人頓覺安詳?shù)ā?/span>

 陪同我登山的俞云龍說:“只有你才會有此雅興爬這古道,這條古道現(xiàn)在已無人走了。”

 我問為什么。

 同行的汪群說:“公路早就通到了500米高處的東坪村,人們都坐著車直接上去,哪個也不愿費時費力爬這一千多步的攀高山道。”

 俞云龍強調說:“三四十年前,公路沒通時東坪村人進出,就靠這條道。我在東坪住過3個月的工作隊。頭一次爬這古道,爬上去要睡一夜,才能走第二回。后來去多了,一天上下三四回也不覺得累。”

 我提出心中的疑問:“路這么難走,當年古人為什么要將村莊建在上頭?”

 于是便引出了一段傳奇色彩的古代往事。是武則天在位時,為防她的殘害,一批李氏宗室外遷。唐高宗李治的第七個兒子李燁,從長安遠避福建古田長河的麻團嶺。唐中宗時(705-710年)又從麻團嶺轉遷峽川東坪。為便于進出,修建了這條東坪古道。故而當?shù)匕傩找卜Q其“唐朝古道”。

 難能可貴的是,這一段歷史,不像其他地方的很多掌故軼事,僅是口耳相傳,帶著民間文學的色彩。保存至今的李氏宗譜史料上,記載得明明白白。

 一路走走停停,帶一點濕滑的古道上,一株一株姿態(tài)優(yōu)雅的古樹,形態(tài)各異地以自己的風姿聳入云空,細細辨認,有紅楓、白果、檀樹、桂花樹,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一棵一棵兩三個人抱不過來的樟樹,有的伸出虬曲的長臂,有的舒展其粗壯的雄姿,令人忍不住佇立樹下,享受著古道上的寧靜;清風徐來,人的心也隨之安寧下來。懂一點醫(yī)的俞云龍興致特別高,一會兒指著寄生在大樹上的綠葉告訴我,這是“骨碎補”,骨頭受了傷,采下這葉子搗爛成汁,敷在身上就會好;一會兒又指著另一種植物告訴我,這是“猴姜”,功效神奇得很。看得出他對這條古道和古道上的大樹,充滿了深情。

 我隨口說了一句:“古道兩旁這么多的樹,保存下來實為不易?!?/span>

 不料一句議論,又引出俞云龍一番回憶,今天的東坪村,1958年的時候,謂衢縣杜澤區(qū)高潮人民公社李宅管理區(qū);1961年后屬杜澤區(qū)峽口公社,1984年后屬杜澤區(qū)李澤鄉(xiāng)。大煉鋼鐵的年頭,區(qū)里面下了命令,要把東坪古道上的大樹統(tǒng)統(tǒng)砍下來煉鋼鐵,多虧了當時的老支書黃宗如,他先是明確反對砍樹,說這是東坪人的風水樹,砍不得。區(qū)里面派人來找他,他稱病躲著不見,更不組織社員動手。區(qū)上干脆派來了砍樹隊,帶上工具來到了山下。黃宗如,個子不高,清瘦黝黑的一個漢子,對砍樹的人說,這是祖宗留下來的風景樹,社員在古道上上下下,累了就可以在古道上歇歇,你們就下得了手?真要砍,也得選個日子吧,隨隨便便說砍就砍,你們就不怕報應?

 也不知這番話起了作用,還是砍樹的人本不想攀山砍樹,總之在黃宗如軟硬兼施,并且最終賭咒發(fā)誓說“你們一定要砍,我這支書就不當了”之后,砍樹的漢子退去了。東坪古道上這批古樹,就此得以幸存。

 而周圍遠近村莊里的大樹,全被砍光了。事情過去了60多年,518米高處東坪村里的人們,還都記得這位耿直的老人,雖然他已離開人世,我想只要步上東坪古道,人們仍然會記得他,懷念他,感謝他。

 聽了這一番不很久遠的往事,我比聽到1300年前的古代歷史還要感動。在民間,在山中,在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中間,總有一些你想象不到的故事,讓你感受到民族精神的執(zhí)著、延續(xù)和堅忍。

 清風又吹落了幾片楓葉,顫顫悠悠地往峽谷里飛去。綿延千年的古道古樹,源遠流長地庇蔭著人間四季,冬去春來,明年的參天古樟和楓樹,又會讓人們感受到歲月的斑駁和多彩罷

 

梧桐

/張羊羊

 在我所有去過的城市中,藏得最深的是南京,除了故鄉(xiāng)常州,從來沒有一座城市值得我留戀。我時常想念云南路燒烤店里金燦燦、油汪汪的“響魚”,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慈祥的梧桐。每次回南京少不了的一是吃響魚,二是看梧桐,你看,我下意識里都用“回”這個字了。我覺得,只有在南京,梧桐才最像梧桐,它長著南京獨有的膚色。

 晏殊是個喜歡在梧桐樹下想心思、發(fā)感慨的人,“酒闌人散忡忡,閑階獨倚梧桐”、“斜日更穿簾幕,微涼漸入梧桐”。他的梧桐是中國梧桐,應該就是青桐吧,樹干可以做琴。我說的梧桐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懸鈴木。更確切地說,是三球懸鈴木——法國梧桐。一球懸鈴木是美國梧桐、二球懸鈴木是英國梧桐。懸滿鈴鐺的樹,這是哪個詩人給取的名呢。我的讀書歲月里,不知在漢口路兩旁小酒館門前的梧桐樹下醉過多少次。有一次,幾個人喝醉了,其中一個三兩下爬上了梧桐樹,硬是不肯下來。

 兩三年前的樣子吧,聽說南京少了許多梧桐樹。想想去南大的路上少了梧桐樹,怪別扭的。

 我所在的城市,梧桐也挺好看的?;叵肴昵埃推铰飞系奈嗤┦俏覍@座城市的最初記憶。記得第一次進城,見到的就是這站得整整齊齊的梧桐。那時候的和平路遠沒有現(xiàn)在這么寬敞,卻看不出絲毫的擁擠,其間穿梭著24寸的金獅牌自行車,穿白色的確良襯衣的姑娘和小伙,一律的青春煥發(fā)。那年我五六歲光景,我對彼時的城市沒什么具體印象了,色調陳舊,遠沒有現(xiàn)時蘇南任何一座小鎮(zhèn)光鮮,可老孟所說“梧桐相待老”的感情多深啊,那時的舊是值得一座城用來懷念的。

 我之所以記得一條叫做和平的路,是因為在這條路一個忘記了名字的小飯館的四方桌上,我和爸爸還有另外兩個陌生人坐到了一起。當我把筷子伸向一盤菜時,那個陌生人看了我一眼,我把手停了下來看著爸爸,爸爸說那是別人點的菜。我記得那個眼神,記得那盤菜是一份清汁百葉。一晃三十年了,和平路兩旁的房子都不斷變高了,變亮了,只有那些梧桐依然靜靜地站在那里。也許會有一棵梧桐,曾看見過一個好奇的少年當年初進城時羞澀的表情。

 這座城市的路胖了許多,兩旁的植物也漸漸豐富了。那些木本、草本、藤本,依偎在一起,長著親人般的面孔,它們看起來都有美好的心思。我一直固執(zhí)地認為,一座城市的行道樹,只能是梧桐。而今香樟似乎成了首選,但缺少色彩交替的季節(jié)的層次感,也就沒有了“梧桐真不甘衰謝,數(shù)葉迎風尚有聲”的美妙。密密麻麻的“鐵甲蟲”載著的那些追趕時間的人,丟失的則是生命里更多的時間,這大概就是浮士德式的交易。我的日常生活圈,一般也就在三公里之內,我喜歡散步,慢就慢點吧,慢有慢的收獲。比如,當我看見一只白鷺從這條路東側的湖面一躍而過,在西側的湖面上盤旋、停歇下來,我被這條白色的弧線深深地感動了,我仿佛正在讀顧城的詩句“空氣中的光明/使我們的手對稱”。

 “有一種樹,看到了,就想起了一座城。樹是梧桐樹,城是南京城”,讀到過這樣一句話就記住了,不知是誰說的、誰寫的,卻像是此刻我在說的、在寫的。

 

 回聲

 2014,感謝《行者》每周一的陪伴。一周中最忙的一個上午過后,中午和一杯紅茶開始相遇《行者》,這竟然成了我的生活習慣。

 《行者》是行者們走累了歇歇腳的地方。行者的精神是平等的,所以她的定位并不排斥開豪車、坐花轎之人,但更傾向于靠雙腳行走的趕路者。這也注定了她的功能并非路邊服務區(qū),主要不是用來泊車或加油的。當然,“功能”本來就不是她的追求,感覺《行者》就是一片安靜到只能聽到呼吸、只可與靈魂對視的小樹林,所以她倡導低、慢、軟,這需要勇氣。不同于大多數(shù)紙媒副刊的小瑣碎,她提供了一種簡約又直達傳統(tǒng)的新通道——用有溫度的漢字營造書卷氣。她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那一類,大氣不是形式上,而是骨子里的。

 ——南京讀者 張其全

 

 佩服《現(xiàn)代快報》決策者的勇氣,在副刊每況愈下的今天,每周拿出四個版力推《行者》副刊,實現(xiàn)洼地崛起,讓讀者和作者擁有了一塊心靈從容漫步的芳草地。

 主持人憑借一雙慧眼,有得天獨厚的人脈資源。名人效應賺足了讀者的眼球。名家還不時與讀者“零距離”接觸,大大增加了報紙的親和力?;鶎幼骷倚母是樵笇⒔魍督o《行者》,佳作迭出。令人欣慰的是,《行者》也吸引了一批大學和中小學的讀者,新人紛紛嶄露頭角?!缎姓摺啡缃駬碛幸慌覍嵉淖x者、作者隊伍,應該說得益于慧眼識珠。

 ——南京讀者 王喜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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